聊了一個多小時，秦晶晶告辭而去。

鹿靈犀邀請她一起吃晚飯，但秦晶晶推說晚上有個飯局，而且據說有一位華夏臺電視劇制作中心的導演兼制片人會過來，那人在電視劇圈子裏還是挺有能量的，這樣的飯局，是現在的秦晶晶必須積極地參與進去的。

今日不同往日，現在的她，很缺片約。

鹿靈犀自然也就不好再留她，只是結了賬帶上東西，站在咖啡廳的門口看著她開車離開，然後又呆呆地駐足片刻，這才動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一路走，一路遐思無限。

秦晶晶最初似乎是不太願意說，但除了鹿靈犀之外，她似乎又實在是缺少一個可以吐槽、可以把心裏的話都毫無顧忌地說出來的人，於是，聊著聊著，她不知不覺就說了出來，而且說了很多。

陸平的新電影是一部都市愛情片，名字叫《女俠你好！》，據說是一部偏青春喜劇方向的作品，說的好像是一個一事無成的廢柴小白領，跟一個會武術的女孩子之間浪漫的愛情故事——當然，或許是為了考慮市場的關系，片子不可免俗地加入了一段綁架案作為最後的大高潮。

據說當下的觀眾喜歡看這個。

秦晶晶說她過去在那邊呆了一天一夜，說陸平曾經想請她單獨吃飯的，但劇組正在拍戲，實在是太忙了，實在是沒有導演一個人跑出去閑吃飯的道理，所以就作罷了，秦晶晶說，是她自己拒絕的，陸平也就沒再堅持。

她說，這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陸平導戲，他在片場的時候，特別有威嚴，劇組裏的人都很信服他，她還說自己親眼見到陸平是怎麽調動演員的表演能力的，相比之下，自己以前合作過的那些電視劇導演，簡直拍馬難及！

說起這些的時候，她整張臉上滿滿的都是一種可以被稱作幸福的光芒。

簡直是眉飛色舞。

絕對的與有榮焉。

然後，她說她親眼見到了這部戲女主角的表演，不但親眼見到，也站在陸平身後，在監視器裏看了很多，她說她覺得她的演技在自己看來真的只能算是一般。

說差肯定不是，畢竟人家最近兩年還挺紅的，本來是有片約的，聽說是陸平的新戲，加上制片方給的價錢也足夠有誠意，人家才擠出時間接了這部約的。但你要真說她演得有多好，她說還真是不覺得。

她還給鹿靈犀舉了個例子，說哪場哪場戲，她都沒見過劇本，就站在一邊看都看明白了，但她就是遲遲的出不來那個爆發力！

看著陸平在監視器後頭著急上火的，秦晶晶說，那一刻她真是恨不得能自己沖上去把那段戲給他演下來！

從頭到尾，鹿靈犀不插話，一直就安靜地聽。

她從來都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她聽，她看，並認真地去設想那種情景。

她出神地註視著秦晶晶臉上的表情變幻，看她在提到那個演技平平的女主角時臉上的郁悶與不平，看她在說到那女演員是因為陸平才決定接下片約時臉上那種毫不遮掩的欽佩的神色。

鹿靈犀當然知道，她佩服的是陸平現如今在演員圈子裏強大的口碑。

她也知道，她委屈的是她明明感覺自己絲毫都不比對方差，所以她覺得陸平也應該能察覺到的，但他偏偏寧可用高片酬請來對方，卻無視了她。

對此，她羨慕，她嫉妒，但她又很無奈。

於是，鹿靈犀覺得自己又發現了李謙身上與眾不同的一點：他拍戲，似乎從來都不在意自己的演員是什麽出身，也不在意對方現在是不是當紅，是不是能為自己的作品帶來一定的收視率和票房。

所以，一部投資高達三千多萬的電視劇，盡管在各個方面都打磨精細，但在開拍之前，李謙卻居然選擇了白玉京這麽一個在當時幾乎已經沒人認識的過氣演員——要知道，在《新白娘子傳奇》之前，白玉京已經歸隱好多年，而且還是徹底的銷聲匿跡那種，影視界已經幾乎沒有幾個人還記得她！

而第一部電影作品，他為自己選擇的女主角，居然幹脆是一個才剛剛只上了一年學的大一學生，比當初的白玉京還不如！

然而事後回想，白玉京的演技、她整個人的氣質與白娘子形象的那種貼合的感覺，竟是如此的完美無瑕！

以至於當你看完一部《新白娘子傳奇》，就會感覺這個角色簡直是為白玉京量身打造，而白玉京這個人，似乎也就是為了白娘子這個角色而生的一樣！

而記憶稍微深遠一點的人，大約還能記得，在這次覆出拍攝《新白娘子傳奇》之前，若幹年前的那個白玉京，可沒有這份演技！

至於《我的野蠻女友》，從籌備時期開始，鹿靈犀這個副導演就一直跟著，她親眼見到了李謙是怎麽樣去一點一點調教自己的演員的，也親眼見、親身經歷了何穎玉那如鳳凰涅槃一般的蛻變！

現在想來，當初剛進劇組時的何穎玉，簡直猶如一塊頑石，但李謙一錘子下去，雖然狠，可能也會有點疼，卻是一下子敲碎了她那石頭的外殼！

一塊絕世美玉，就這麽出現了！

《新白娘子傳奇》一播出，立刻萬人空巷，白玉京坐著火箭一般迅速躥升為國內最頂級的女演員！

《我的野蠻女友》雖然要到明年的情人節才會上映，但鹿靈犀深信，只要電影一上映，以何穎玉對宋明熙這個角色的詮釋，她肯定不會繼續默默無聞的——盡管到那時候，她才只是個大二學生，還是應該繼續默默無聞的時候！

所以，問題來了，為什麽呢？

為什麽李謙就敢那麽大膽的選演員、用演員呢？

如果說當初選用白玉京，可能還跟李謙感覺她的個人氣質跟白娘子的需求比較貼，再加上白玉京退隱之前畢竟還是很有名氣的演員的，所以他才會不惜趕到數千裏之外說動她重新出山，那麽，何穎玉呢？

就宋明熙那個角色來說，有些刁蠻，但也能特別的溫柔，這樣的角色，在演員圈子裏而言，多了不好說，找出十個八個適合的女演員，絕對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而且她們還都是有過一定表演經驗的，選擇她們，肯定比選擇何穎玉要穩妥多了——這是一個盡人皆知的道理！

而何穎玉當時才只是一個剛剛考上電影學院的小女孩而已！

不要說李謙比她高了足足三屆，單純只看在何穎玉在入學之後的這一年裏李謙請的假就知道，他跟何穎玉此前肯定沒什麽接觸——事實上，畢業學生作品展開幕的那天校門口的見面，應該就是他們倆的第一次見面了！

但偏偏，李謙應該是心中無比篤定何穎玉的才華的，所以才不看一切外在的名氣、經歷之類的，直接起用了她這個青瓜蛋子！

他甚至都沒有對外公開選角，只是在校門口見了一次，就選定了她，一次很簡單的面試之後，沒有給其她人任何機會，就把人選給直接定下了！

仔細想來，叫人頗覺不可思議。

盡管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李謙說他特意去檔案室看了何穎玉的入學考試錄像，但鹿靈犀在電影學院做了那麽多年老師了，就是沒親身經歷過，光聽說都不知道聽過多少例子了——不要說只是一段隨機問題的生澀表演，很多導演在選演員的時候，把網撒得無比的大，然後甚至把劇本片段直接拿給演員，在看了那麽多演員的表演之後卻依然拿不定主意的，不也是多了去了？

而秦晶晶這一下午的絮絮叨叨裏隱約透出的那些幽怨，不正是因為陸平寧可因為名氣而選擇了對方，卻不肯給她一個機會？

鹿靈犀一路慢慢散步一般地往家裏走，走到某個熟悉的街頭，她突然站住，抿著嘴唇，想了又想，露出一個笑容，旋即卻又搖搖頭，嘆了口氣。

老恩師、老院長，江湖人稱“楚一刀”的大師楚源先生說過的：一眼就能選出自己需要的演員，是一個成功的導演所必備的才華！

……

將將要走到自家小區門口的時候，手機在包裏震動起來。

鹿靈犀停下，掏出手機一看，有些訝異。

居然是李謙。

電話接通，她道：“李謙。”

“鹿姐，接下來韓哥要幫我籌備《還珠公主》，那是一部古裝戲，籌備起來更覆雜一點，所以估計是沒什麽時間了，你要不要試試，來替我做初剪？”

“啊？”鹿靈犀聞言楞住。

倒不是因為那一聲“鹿姐”，事實上自從李謙畢業之後，尤其是鹿靈犀參與到了《我的野蠻女友》的籌備和拍攝中去之後，李謙在絕大部分時候就已經是開口閉口叫“鹿姐”了，最初鹿靈犀還有點不適應，但慢慢的也就習慣了下來。

主要是……讓自己來做初剪嗎？

雖然只是初剪，但初剪也是剪輯權啊！

要知道，自己可只是一個副導演而已！

簡稱：打下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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